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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因他是主人翁**   一九八一年四月二十四日午后,正是烟台木钟厂白班的下班时分,在欢歌笑语的人流当中,六十四岁的李新海很不寻常地在这个时候也下了班。他移动着艰难的步履,走出了工厂的大门。然后,他缓缓地转过身,留恋地望着那熟悉的厂区,眼睛里充盈着激情的泪水。今天,算是他入厂以来下班最早的一次——按时正点下班。从这天算起,只过了短短的十三个昼夜,这条铁打的汉子就因肝癌与世长辞了。这其中包括他的亲人谁也无法得知,他是怎样忍受着剧烈的肝痛一直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的。应当说,在这位老工人生命的火花丛中,这是最终一束强光的展现。      李欣海,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既没做过惊天动地的英雄事迹,也没有价值连城的创造发明,他只是在上万个工作日里老实巴交地为社会主义祖国留着汗水。但是,他的确是我们国家的主人翁,仅仅凭着这光荣的资格,我才把他平凡而又不同凡响的生命奏鸣曲献给千千万万的读者。      一九八一年五月八日凌晨三时整,在烟台市人民医院内科那安静的病房里,人们围在这位老工人的病床旁,无声地流着泪。望着他像平日工余小憩那样,脸上显露出奋争过后极度疲劳的神态,慢慢地合上了双眼。大家绝不会相信这样一个冰清玉洁的灵魂,已经离开了人世!谁能相信病魔会夺走他的生命呢?临终前,自己还安慰前来看望他的领导同志说:“我没有事……以后……还能工作……”      李欣海病逝以后,厂党委召开全厂职工向他学习,并广泛收集他的先进事迹。在我走访他家属的时候,看到一张纸质变黄了的人民代表大会的代表证书,上面写着:烟毓选字第057号,一九六零年十二月,李欣海同志当选为烟台市毓璜顶去第二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奇怪的事,像这样的大事,他的家属竟然全然不知,这张代表证书是他的家属在整理遗物时,偶尔在一个学习本里发现的。当然,有的事情他是无法保密的,譬如,每年他被评为先进生产者的喜报;一九七九年一月十九日他披红戴花被授予劳模那些幸福情景。可当人们问起来的时候,他只是“嗯”一声就过去了。      让我们把时间再退回二年,一九七九年下半年,李欣海超龄退休了。按说总该享享清福了吧?其实不然。他惦挂着自己分管的库房,新手还不熟练,又满腔热枕地带着两个徒弟继续工作者。按照惯例,退休补差人员是不参加评选先进的。可以唯有他是例外,两年里,月月季季照评不误。退了休,女儿接了班,自己补了差还评上先进,总该心情舒畅了吧?说来也不尽然,家庭就发生过戏剧性的冲突。那是女儿接班后不久的一个晚上,在木桥街李欣海那狭窄的小房里。响起了强烈的争论声:      女儿说:“爸爸,您以后自扫门前雪吧,别管得太宽了。”      爸爸问:“你听到什么风声啦?”      女儿说:“我才入厂几天,两只耳朵就灌得满满的。”      爸爸说:“孩子,咱就事论事吧。”      女儿说:“人家装木屑时,多装了块木料,你赶到传达室前也要追回来,这不是多管闲事吗?”      “孩呀,你知道吗,咱是当主人的。”爸爸深情地说着:“当主人,不能睁只眼闭只眼,那样心里过不去啊!”      接着,他对女儿讲了被国民党反动派欺压的一段辛酸的往事。他激动地告诉女儿:“孩子,咱们熬到国家主人的地位可实在不易啊!”一席朴素无华的家常话催落了女儿的两腮泪花。      难怪这位老师傅为我们国家的振兴奋斗了一辈子,难怪他遇到头疼脑热竟创造出“劳动治疗法”,也难怪他守着木料垛从来没私用过公家的一寸木料。原来,他时刻都珍惜着“国家的主人翁”这个神圣而光荣的称号!我曾怀着汹涌奔流的感情潮水,细细地看过木钟厂党委最近为他整理的事迹材料,眼前次第再现出这位主人翁的高大形象来。      每当风雨交加的深夜里,在寂静的跃进路上,便会出现一个匆匆向西赶路的夜行人,那是李欣海当烘干炉班长时的身影。刮大风天,他怕炉里木渣喷出火星;下大雨时,他惦记着厂里的木材没盖严,他直挂心得无法入睡,非要亲自到厂检查一番不可。他的老伴说:“打从他参加工作那天起,几十年的公休假日里,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厂里群众怀念他说:“刮风下雨天,李师傅总是在厂里的。”      人们怎能忘记他担任细锯班班长那些日日夜夜?冬天,风雪迷漫的清晨,是他,早早把厂里通道上的积雪扫净;夏日,他一早便为大家准备好了凉开水。当同志们走进车间的时候,只见场地上材料、工具都预备得整整齐齐。一天工作结束了。同志们没干完的活,他默默地接下来干完;机器、工具的毛病他给修好……这位以身许国的“老黄牛”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烘干炉,在细锯班,在半成品库,这样一直干了二十六个春秋。      李欣海干工作达到废寝忘食的程度,可绝不是为了私利。他有妻子儿女,但不是一个舒适的家庭。老伴是个脊椎残废有病的人前几年儿女又小,生活是十分困难的。家务琐事,他无心顾及;厂里给他补助,他脸红脖子粗地拒接接受,他老是说:“我还好,补助比我困难的同志吧。”他没伸手向国家要过一分钱,却把群众挂在心窝上。他护送打夜班的女青年回家,他耐心说服后进的徒工,帮助解决实际困难,他有办法使“调皮蛋”成为生产能手……现在,人们常常含着晶莹的泪珠,如数家珍似地谈论着这桩桩往事,好像只有这样才得以寄托对李老师傅的一片情愫。      这些事迹是平凡小事吗?不,它每一件都放射出绚丽夺目的光彩!让我们像寻找江河源头一样,顺着逆势的年华去寻觅李欣海生活工作中的原动力吧。现在,我们必须把时间再向后推移五十年,回到那凄风苦雨的旧社会。十五岁的李欣海穿着妈妈用旧门帘给他改做的对襟小袄,在一个漫天鹅毛大雪的早晨,一步一回头地离别了昌潍平原——那是他的故乡,现在的昌邑县东仲公社李刘大队,逃荒到烟台投奔一个远房亲戚。几经辗转,后来才在永康造钟厂当上一名徒工。李欣海在这里备受剥削与凌辱,时刻面临被解雇沦为乞丐的厄运。到解放前夕,这个造钟工业桑梓之邦的海滨港城濒于绝境之时,这位造钟工人只得背起木匠匣子沿街寻找主顾打零工了。每当他回忆起这一切,他总是赤诚地重复着:“想想看,我怎能不为社会主义多出力啊!”      是啊,如果没有党,如果不是这黄海湾边的港城的解放,李欣海还能当国家的主人吗?我为李欣海庆幸,也为千万个李欣海庆幸,庆幸他们从旧社会的奴隶变成新社会的主人;我为钟表工人自豪,也为伟大的祖国自豪,自豪有千万个李欣海这样的好儿女,他们正实心实意地为四化建设的大厦添砖加瓦,奋斗不息。让我们把这主人奏鸣曲继续谱写下去吧,请祖国所有的主人翁在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广袤无限的大地上齐声奏出绝妙的乐章!    --:   (发表于1981年12月26日《大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