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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s://box.kancloud.cn/abde3ce5eb776658c7a0fc7863c36bfd_600x643.jpg) ## **跋 · 父亲的怀念** --:   ——记我亲爱的父亲王崇信 :--      先父已逝去二十载了。想起父亲来,我是思绪万千,父亲的人生,真可以写一本传记。      他的一生,是快乐的,更是受尽磨难的。小的时候,他是一个富家少爷,可是到了青年时期却历经艰辛与坎坷。年轻的父亲才华横溢,那时的他,整天进出各大影剧院,专为新上映的电影剧目写影剧评,为大众日报写文章,写散文。他在工厂里面又是宣传干事,非常能干,我们的父亲年轻的时候,是非常干练的。他会演话剧,又会化妆,还会编导。如果要是在现在,那简直就是一个全才的文艺青年啊!他性情耿直,积极向上,是团员,积极向党组织靠拢,看到领导做的不当之处就谈看法、提建议。那时的父亲年轻气盛,不知哪些话得罪了当时的领导,领导就想找机会整他。就在一九五八年庆祝国庆前夕,他写了很多很多的游行标语,就在游行快要结束的时候,说是有一个小孩儿,看到了标语写的毛主席万岁的“毛”字多写了一划儿,从此我们父亲的命运就改变了!      他被发配到寿光的劳改农场去劳教三年。一九五几年的寿光不是现在的寿光,那个年代一马平川,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盐碱地。那里是山东的小北大荒。劳改农场里全是五十年代中期,被打成右派的人或是反革命分子在农场里进行改造。爸爸去的农场,那里是盐田,俩人一个大筐,抬着二百斤重的大筐在盐场晒盐。大家都知道盐是艳阳天晒出来的,父亲与难友们在太阳地里抬着两百多斤重的大筐进行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为了减刑期,那都是抬着大筐跑着干的,汗水与盐水都混为一团。沉重的劳累把父亲的腰都压弯了,曾经父亲说过:“那年黄河决口子了,他们这些劳改犯们,就去堵黄河口,下去一百多号人,他们臂挽着臂,膀靠着膀,没有一个敢松懈的。一旦有松劲的,马上就会被喘急的黄河水冲掉,直等到沙袋把黄河决口堵住。”      父亲曾经在劳改农场,累得吐了血,几次晕倒。我曾经和母亲抱着刚刚出生四十多天的妹妹,到寿光劳改农场去看望父亲。农场的领导看到王崇信的家属来了,特批了母亲和父亲团聚的“单间儿”。我清楚的记得那就是堆放盐的大库房,干挂瓦,没有门。那里根本都没有床铺,只是用红砖头四周围了一个床的样子,里面添上干稻草,用几个草莲子,穿起来挂在两边的墙炖子上挡一下,那就算是门了。到了晚上也没有灯,好在妈妈带了个手电筒,好给妹妹换尿布。天祝我们啊!在父亲盐场的那些日子里,月亮是那么的圆,透过草帘子,月光撒进大棚里来,是金色的,像筛网一样。我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高兴极了!至今我还记得。父亲送我和妈妈妹妹去往寿光火车站路上的行程。我深深的记得,走的是公路线。我感到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我当时只有五岁,紧跟着大人的步伐生怕被拉下。只见父亲抱着妹妹,和妈妈俩儿人四目泪眼相对,时而相互嘱托分离后要注意的家事,时而沉默不语,时而在为彼此拭泪。我走累了,真想让父亲抱一抱背一背,是真的走不动了。父亲也看出来了,父亲就说:“珠儿啊!走到白牌儿,抱抱你;走到白碑,背背你!”我就努力的走啊走啊,当我看见白牌儿了,就高兴的说:“爸爸,白牌儿到了,抱抱我吧!”对五岁的孩子来说,或许从农场到寿光火车站,也就是十几里的路,我至今还能感觉到路是那么漫长,作为两个即将生离死别的夫妻,他们有多少心里话儿还没有说啊!他们都关注着分离后对方的命运,他们的情感都倾注在这十几里的路程当中。现在想起来,或许父母他们俩希望路能长一些,再长一些!      父亲回来以后,几经周折,就安排在烟台市轴承仪器厂工作,一开始还是算顺利。不久文革开始了,有人说,怎能让一个劳改犯在工会里面工作?!后来就把爸爸调到锅炉房里面烧锅炉。再后来,领导看父亲太有才了,厂里的黑板报、大标语,还是由父亲来写。父亲就重新分配到电镀车间,干电镀工。      直到一九七八年,爸爸的问题被甄别,被平反了!那些全是莫须有的罪名,是别人陷害的!!!      父亲被调动工作,由烟台市人事局分配到烟台市文化局京剧团创作室工作,成为一名创作员,也恢复了他的省作家协会会员的资格,爸爸干部身份也恢复了!那一段时间,父亲是快乐的,他写了很多文章,也写了几个剧本。由于时代的原因,那个时候如果想发表文章,必须前面写上领导的名字。在父亲病危期间,我跟父亲说:“爸爸,我把您写的文章、剧本出版成书吧?”父亲马上从床上跳下来,似乎是怒吼着:“哪有一本是我自己单独的名字呀!”      父亲是多才多艺的,我曾经看过清朝李渔写的《闲情偶寄》,我认为父亲比起李渔来,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爱好广泛,喜欢做菜。用现在的话来说是个美食家。那个时候谁家结个婚都要请父亲去做416,或是248。这是烟台当时婚席菜谱,416就是四个凉菜,一个大件儿,六个热菜;248呢,是两个大件儿,四个凉菜,八个热菜,在当时已经算是很不错了。那个年代谁家结婚,哪有到饭馆吃的,那除非家里是真有钱了,都是请一位会做饭的朋友过来帮一下忙,做几桌子菜,朋友同事们来热闹一下,就算是结婚了。父亲做的菜是色香味俱全啊!当我看到大家一边吃一边夸着父亲:“做得好,真是馆子味儿!”      文革期间,父亲的胃要做手术,就住进了烟台毓璜顶医院。手术后就转到了朝阳街那的中医院继续治疗。父亲在住院期间,跟针灸大夫学会了扎针灸,跟推拿大夫学会了给幼儿推拿。那时家里经常有人抱着小孩子找父亲给小孩做推拿。拉肚子啦,感冒啦,不爱吃饭啦,肚子不舒服啦,经父亲推几下都会好的。父亲还曾给几个半身不遂的老人扎针灸,使他/她们都康复到最好的状态。      平反后,父亲经常说:“二十年呀,一个人有几个二十年?!”是的,父亲岁月的青春不在了,却是父亲创作“青春”的开始。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中期,他努力着写呀写呀,写出了很多优秀的散文,写出了好几个剧本,他曾经跟我说:“八一电影制片厂的导演,要他写一个电影剧本,后来是五年改了八次。”我曾问过父亲:“爸爸,那成了吗?”父亲就会愤愤的说:“你知道吗,珠儿,它耗费了我五年的功夫啊,我五年能干出多少事情来!”      父亲他最高兴的事儿,是每年春天到市里开政协会。他可以参政议政了。他加入了民革,成了民革烟台宣传处的处长,他是烟台市政协委员。那时候的父亲下海岛,去渔村,到船上跟船老大聊天儿他经常跟我说起渔村里面的事情。      我是家里的大女儿,1981年的时候我携子到了北京。后来,我回烟台探亲,孩子那时候还小,换了生地儿他就哭,我当时很不耐烦的训了他几句。父亲跟我说:“闺女呀,你刚走才两年,怎么脾气变得这么浮躁啊?不知你看到了没有医院里面的护士,学校的老师,她们都是有职业病,走路是轻轻的,说话是温和的,是为人师表的。你现在已经做妈妈了,你要对孩子有耐心。” 后来我听了父亲的话,从此以后,对孩子的事我都认真对待。我们小的时候,父亲从来也没有对我们小孩子们发过脾气,每当我们犯了错误,父亲就会把我们叫到他跟前儿说:“说说吧,今天是怎么回事儿啊?”最后要惩罚我们还说:“你说今天爸爸该不该罚你们,罚的对不对?”应该说,父亲对我们的教育是严格的,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做人,他的品德和言行都深深影响着我们这些孩子晚辈们。      父亲有时候是很风趣的,说些非常有趣的话,有时候还会讲一些寓意很深的故事。父亲最喜欢的一副对联,是《小窗幽记》中的“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他把它作为自己的格言,经常在家里吟诵起来。闲淡的神态,仿佛那些苦难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是啊,父亲他经历的起起落落太多了,看到的悲欢离合也太多了。      一九九六年的时候,父亲得了食道癌,到北京来治病,暂住在我家。我经常看到病榻上的父亲忍受病痛折磨,可他甚至没有呻吟过一声!我夜里起来,看到父亲半卧在床上,一只手顶着肝区。那时候的父亲癌细胞已经转移到了全身,可这种重病期间还在看《徐霞客游记》,在书上还写着小批。他还经常抱着厚厚的《全唐诗》,读诗文,吟诗句。当时是可以做手术的,可是父亲说:“就不要再花钱了,做保守治疗吧,给我个全尸吧!”或许他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不该经历的,也经历了。可是,他又多么希望生命可以再长一些啊!重病在榻,依然坚持每天几个小时的阅读和写作,完成了一大厚本的自传,还从旧杂志上剪出图案作为插图,亲手一处处贴好。直到病痛实在难忍,匆匆写就终章《病中吟》。      1997年的春天,父亲可能也预计自己的生命快要走到头了。3月份的一天,在烟台的家中,父亲对母亲说:“美华,你还记得燕双飞的那首歌吗,还能唱下来吗?”这时候,妈妈用她那周旋般的金嗓子,唱起了三十年代初电影《芸兰姑娘》中的插曲——《燕双飞》 ~~~      燕双飞画栏人静晚风微      记得去年门巷风景依稀      绿芜庭院细雨湿苍苔      雕梁尘冷春如梦      且衔得芹泥重筑      新巢傍翠帏      栖香稳软语呢喃话夕晖      城池双剪掠水穿帘去复回      魂萦杨柳弱梦逗杏花肥      天涯草色正芳菲      楼台静帘幕垂      烟似织 月如眉      岂奈流光速      莺花老雨风催      景物全非      杜宇声声唤道      不如归…… ~~~      妈妈一边唱着,父亲就把《燕双飞》的歌词记了下来,并且用毛笔,写成了一幅书法作品。二十多年过去了,至今,妈妈仍然把父亲当年写的这幅书法作品挂在家的中堂里。妈妈经常说:“一点儿也没觉得你爸爸走了,仿佛他就在我身边。” 可是啊,尽管是“杜宇声声唤,不如归”,我的父亲再也回不来了!但是他和母亲的爱已是烙记在了心里,载入了历史的史册,您的精神永在!      先父已逝二十载,又是一个二十年。父亲呀,您的儿女们在母亲的率领下,母亲传承了家里优良传统,您教育我们知书达理,母亲教导我们要有志气,勤俭持家,要家庭和睦。您的大女儿在京城已经定居了,小女儿在青岛定居了,大女婿是知名的书法家。您的小女婿,从海军部队转业,到国家部委里面工作,您的小女儿也是国家干部,大女儿是画家。母亲手术后用一个肾脏继续生活近六十年,在儿子媳妇的孝敬,细心的照顾下,身体健康,精神乐观,她已经是八十多岁高寿的耄耋老人。父亲,您的儿女们也都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孙子辈儿们也都在各人忙着自己的事业,您的大外孙子上海同济大学毕业,做工程师,现在他们一家三口,已经移居加拿大。您最喜欢的外孙女,以专业第一名,考取了中央美院的研究生,现在已定居北京了。您的孙子现在也在烟台经商。您有一个非常漂亮聪颖的重孙子。父亲,又是一个二十载。这二十年来,我们——您的儿女们,有的是您的精神,一刻都没有停息过,我们都在努力,努力着,为自己的生活,为自己理想,去工作,去奋斗着!您的孙儿们都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房子、车子,生活是如此美好。      母亲与您度过的那个年代难以忍受的苦难一去不复返了!是母亲,她见证了孩子们的幸福生活。父亲啊,爸爸,如果你有在天之灵,应该感到欣慰了。    --:   **映红蝶珠** 于北京朝阳区石斛斋泣笔      公元二零一七年五月五日    :-- **又及:**      先父已逝二十载,在这二十年来,父亲生前的好朋友,同事们,他们都会在不同时期写悼念父亲的文章,发表在烟台晚报、日报,杂志,小说,微博以及网络上。这一次整理出版的先父作品集,卢万成老师特为父亲的文集写了序。卢老师与父亲生前有多年的工作关系,友情笃深,序中所写都是亲身经历,并且文学功底深厚,语言隽永,感人至深;尹浩洋老师是烟台晚报的首席记者,他为这次散文集写了前言,并且以敏锐的职业眼光承担起这艰巨的编辑校对工作,如此浩大的工作量,都是夜以继日的在校对!还有周峙峰老师,曾在清明节时写文悼念父亲;烟台鲁东大学教授烟台民俗史学家安家正先生,他在烟台日报发表的《烟台人尚咸》文章中,特别提到了:烟台散文家王崇信对于烟台咸鱼“烂翻身”的情结;林惠芝女士在《胶东文学》杂志上写了文章《怀念崇信先生》;郑承清老师(网名:竹林)在网上与文友们回忆当年与父亲在一起的时光,在《烟台旧事》长篇连载中一篇《文痴王崇信》纪念父亲……还有很多父亲生前的挚友知己,在这二十年里,他们都依然念念不忘曾经的王崇信老师,用各种方式感怀过往,用文字心念情谊,我们家人在此一并代父亲向他们表示感恩!   谨此,我们——王崇信的家人们,向父亲生前的同事、好友以及所有帮助过父亲、关注过父亲的朋友们,再一次表示衷心的感谢!立定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