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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问人们认为什么是意识的明确特征时,大多数人会指向自我觉知。意识到你自己,担心你孩子的病情,想知道你为什么感到沮丧或她为什么激起你的嫉妒,这些都被看作感知能力的顶峰。 小孩子对他们行动的了解是非常有限的。如果婴儿不到18个月,那么他们甚至不会认为镜中的影像就是自己。行为心理学家使用这种镜像测试作为自我识别的黄金标准。测试者在婴儿的额头和脸上被悄悄标上一个斑点或一种颜色。在熟悉的镜子目前,婴儿会同镜中的影像玩耍,但不会试图擦掉或从脸上抹去那个标记,他们不会不像十多岁的孩子那样长时间地占着卫生间不出来,在镜子面前对着自己的外貌斤斤计较。除人类外,许多物种,诸如类人猿、海豚、大象和喜鹊,都能通过(做了适当修改的)镜像测试。猴子龇出牙齿或以其他方式同它们的倒影互动,但它们没认识到“那个影像对应于此处我的身体。”这并不是说它们没有自我感,但至少它们缺少对与镜中的外部影像进行比较自己身体的视觉表征。 动物王国中的绝大多数生物缺乏自我觉知,因此一些学者由此推断它们是无意识的。依照这个尺度,仅有人才真正有意识甚至连幼儿都没有。 在众多观察中,有一个观察表明这个结论是不合理的。当你真正进入这个世界时,你仅仅模糊地觉知到自己。当我在登山,攀爬悬崖和沙塔时,我对此感受最强烈。在高高的峭壁上,我感到生命处于最紧张的状态。在一些美好时刻,我体验到心理学家米哈里·希斯赞特米哈伊(Mihaly Csikszentmihalyi)所谓的“流”。这是一种有力的状态,身处其中的我强烈意识到我周围的事物,我手指下花岗岩的纹理,吹进我头发中的风,照在我后背的太阳光线,并且我始终与在我下面的最后一名同行者保持距离。这个流与流畅的身体运动并进,这时感觉与行动似乎水乳交融。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当前任务上:时间的流逝放慢,自我感消失。那个内心的声音,那个总是提醒我个人缺点的内在批评者缄默了。流是一个狂喜状态,与佛教徒进入深度禅定的心智形式有关。 作家、登山家乔恩·科莱考尔(Jon Krakauer)在《艾格尔峰之梦》(Eiger Dreams)中恰如其分地描述道: 渐渐地,你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以至于你不再注意发炎的关节、紧压的大腿、因持续保持专注而造成的紧绷感。一种类似恍惚的状态取代了你的努力,攀登成为一个头脑清醒的梦。日复一日的存在所累积的罪责和内心的喧嚷——所有这一切都暂时被遗忘了。在你纷乱繁杂的思绪中,有一个无法抗拒的清晰目的以及当前这个严肃的任务。 自我觉知的缺失不仅出现在登山过程,也出现在做爱、激烈的争论、疯狂的舞蹈或摩托车比赛的过程中。在这些情形中,你就处在此时此刻,你与世界相融,不再觉知到自己。 拉斐尔·马拉克(Rafael Malach)在以色列魏茨曼研究所付钱给志愿者,让他们躺在一个脑成像装置的狭小范围内观看《黄金三镖客》(The Good,The Bad and The Ugly)。尽管不是你们平常的观影体验,但观众还是发现了这部经典意大利式西部片的迷人之处。当分析他们的脑模式时,拉菲发现与内省、高水平认知、计划和评价相关的脑皮层区是相对抑制的,但涉及感官、情绪和记忆过程的区域则相当活跃。此外,通过脑扫描仪追踪,拉菲发现皮层血流量的升降在众多的志愿者中是相同的。这两种观察反映出这位天才的意大利导演塞尔吉奥·莱奥内精于掌控他的观众,让他们看、感受和回想他想让他们看、感受和回想的东西。这是我们喜欢看电影的一个原因——它们使我们从过于活跃的自我意识,从我们日常压迫人的担忧、焦虑、恐惧和怀疑中摆脱出来。在这几小时内,我们摆脱了颅骨大小的那个王国的专横。我们极为清楚地意识到故事中的事件,但只是微微地觉知到我们自己的内部状态。有时这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正如发生的那样,大脑皮层前部广泛退化的人确实会有认知、执行、情绪和计划上的缺陷,而且对他们这种糟糕的状况浑然不知。可是他们的知觉能力通常还保存着。他们看、听和闻并觉知到他们的知觉印象。 自我意识是意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是觉知的特殊形式,不关心外部世界,但指向内部状态,反思这些内部状态以及对反思进行反思。这种递归性使它成为特别强大的思维模式。 计算机科学家道格·霍夫施塔特(Doug Hofstadter)推测,在自我意识的中心是一个矛盾和自指的怪圈,类似于埃舍尔(Escher)那幅一双手互描的版画。如果是这样——我很怀疑,因为心智很难具有远超出“我正在思考我自己的思考”的自指活动或递归活动——那么这个怪圈附属于意识本身。确切地说,自我意识是对身体和疼痛意识的古老形式的一种演化适应。 人类的另一个非凡特性是语言。真正的语言能促使智人表征、操纵和传播任意性的符号和概念。语言给人类带来了大教堂、慢食运动(Slow Food movement)、广义相对论和《大师与玛格丽特》(The Master and Margarita)。这些事情超出了我们动物朋友的能力。语言在文明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已经在哲学家、语言学家和其他学者中引发了一种信念:如果没有语言,那么意识就不可能存在,因此,只有人类才能感受和内省。 我反对这个观点。没有理由因为它们是缄默的就否定动物的意识,或因为早产儿的脑尚未完全发育就否定他们的意识,甚至没有理由否认严重失语症患者的意识,他们恢复后能清晰描述他们无法言说的体验。长年内省的习惯使许多知识分子贬低很多生命的无反思、无言语的特征,并将语言提升到王者的地位。毕竟,语言是他们的主要工具。 那么,情绪如何呢?一个有机体对愤怒、恐惧、厌恶、惊讶、悲伤或兴奋的感受必须是有意识的吗?尽管毫无疑问,这种强烈感受对我们的生存是必要的,但却没有令人信服的证据表明它们对意识是必要的。无论你愤怒还是喜悦,你仍然会看到在你面前燃烧的蜡烛,并且当你把手指伸进火焰时你会感到疼痛。 一些人由于严重的抑郁或他们的大脑前额叶的损伤而情感贫乏;他们的行动能力受损,判断能力不健全。头部受伤的战场老兵能冷漠地回忆起发生在他马车下并夺去了他双腿的地雷爆炸。对他的状况,他似乎毫无兴趣甚至完全冷漠、超然,可是毋庸置疑,他正在体验某些事情,但愿是来自他受伤所产生的极度不舒适。情绪对和谐、成功的生活来说不可或缺,但对意识并不是必不可少的。 我们已经把一些相关问题清理完毕,现在准备进入解决心-身问题的真正战场。我刚刚提及的病人提醒我们关于脑的中心地位。神经科学教科书以令人头晕的细节描述了这个器官,但却遗漏了它作为器官所有者的感受像是什么。为了弥补这个明显的疏忽,我将把体验主体的内部观点与脑科学家的外部视角结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