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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售的水果 什么是待售的水果(orchard run)?就是从树上摘下来被运出果园的水果,这些水果还没有在被超市出售以前“打扮”一新。因此,待售的苹果在大小和颜色上都可能不同,也许还带着枝条和冰雹的印记。虽说它们看上去并不鲜亮,但味道鲜美。我父亲是一个果园主,他每周都会为村里的报纸撰写专栏。他给专栏起的名字就是待售的水果,以表明他打算自由地从他自己的视角来撰写专栏,深入地思考各种主题,这些主题包括杀虫剂的使用,最为有效的收集野蜜的方法,以及与我们这里半沙漠地带的水资源管理有关的政治活动。 出于和我父亲,沃利·史密斯(Wally Smith),的考虑相类似的理由,我用待售的水果这个说法让自己以一种相当自由和轻松的方式来深入地思考我和我的脑的亲密关系——我是如何逐渐悦纳了这样一些发现,它们让我领略了与我的脑运作方式有关的那些奇妙的事情。这种悦纳让我轻松地在自己的心智果园(mental orchard)中专注地思考,而无须太过担心在这里或那里遇到缺陷甚或是难堪。 习惯于我的脑的这个故事在我开始系统研究脑之前很久就开始了。像许多孩子一样,我看着祖父母逐渐的衰老,一个经历充沛,富有魅力,而又充满爱心的人渐渐变得笨拙而又糊涂,最终撒手人寰。我母亲曾经学过护士,虽说她知识有限,但她总是倾囊相授,直截了当地回答我的问题。她给出的解释都和脑有关,和脑的退化与生命的消逝有关。祖母麦金奇(MacKenzie)的记忆、她弹钢琴,织毛线,种菜的能力全都依赖于脑。当然,说到究竟怎样依赖于脑,我母亲就不知道了。 我对脑几乎一无所知。我家的农场在不列颠哥伦比亚的一个偏僻山谷中,在那里和动物的内脏打交道是我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鸡的体内是怎样的我很清楚,因为我必须要为准备鸡肉来把它们清理干净。有时,我会看到不同形成阶段中的鸡蛋。我取下心脏、嗉囊,以及砂囊一探其中的究竟。当我们扭断鸡的脖子来杀鸡时,我们弄断的就是脊椎。通过检查鸡的脖子我对脊椎看起来是什么样的有一些了解。火鸡的脖子要更好一些,因为它们更大。我知道当我的母牛戈尔蒂被放倒在地,人们会向它头部射击,因为那是确定无疑会致死的,我也从肉店了解到羊头里面的景象。玻璃橱窗后面放置在托盘上的所有那些松软和块状的东西就是脑组织。我还知道我也有一个脑。 祖母去世的时候,在她那里会发生什么呢?我母亲是一个身体力行的基督徒,她非常实际。由于在乡下做护士,那里的医院没有抗生素,也很少会去控制患者的疼痛,我母亲就给她选择的那些宗教观念以特别强调,而将那些不受欢迎的观念轻松地弃置一旁,因为它们毫无作用。说到天堂,她的看法很坚决,“更重要的是担心此时此刻的事情,就在当下,你就能造成你生命的天堂或地狱”。她强调的是祖母度过了美好的一生,而我们都终将不免一死。我的朋友从他们的父母那里听到的也是这样的事情,也许这就是他们在世界上生存所采用的简单实用(no-nonsense)的方法,就像他们悲伤地提醒我们的那样,在这个世界上,狼一直都在门外环伺。 乡下的住户有着非常鲜明的差异,而我和我的朋友对所谓的怪人很是好奇。这些怪人并不隐身在阁楼(谁家有阁楼呢?),他们在其他的乡民间做着生意。我们被告诫不要盯着他们,也不要冒犯他们,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小心谨慎地打探他们。很长一段时间,梅根都让我们搞不懂,我们对她还有些许的担心,她穿着绚丽的衣服,但即使她定期剃须,在她的上唇和下颌上也能够看到胡须。在教堂里,坐在她的后面,我发现比起教堂的讲道,梅根身上的不协调更令我着迷。梅根的这种情况提出了性征与人格的问题,也会让人们好奇为什么有些人对男孩子有着强烈的兴趣,而其他人却没有这样的兴趣。 唐氏综合征(Down’s syndrome)在孕早期能够被诊断出来之前,有很多孩子生下来就患有唐氏综合征。露易丝和我一般大,她和我们同班同学的反差让我们都很好奇学不会阅读和学不会挤牛奶会是什么样子。乡村的这段生活提出了很多令我困惑的问题:为什么希尔伯特太太会在复活节的早上,当他的先生和孩子都在教堂的时候,服老鼠药自杀?为什么尽管是一个成年人了,罗比·富兰克林还会经常对着一个根本就不在眼前的伙伴唠唠叨叨说个不停。菲茨吉拉德先生的两只手总是在不停地颤抖又是怎么回事。 我父母的生活之道意味着自然的原因(natural causes)才是事情的核心,尽管他们也许并不怎么理解这原因。即使自杀也被归咎于在那时被称为“神经故障”的一种东西,这个说法并不意指任何非常明确的事物,而只是说脑子出了些差错。精神分裂症(schizophrenia)可能就是造成罗比·富兰克林产生各种幻觉的原因,虽然那时还没有这样的叫法,但他的问题被视为他脑部的一种疾病。那时,罹患这种疾病的人——我们应当同情而不是嘲笑他们——对这种病基本上是无能为力的。菲茨杰拉德先生的颤抖又是怎么回事呢?我母亲看见过许多类似的病例,她伤心地解释说,颤抖是脑部疾病造成的结果,而最终他也会死于这个疾病,除非很幸运,有什么东西在他这里抢先发挥了作用。 我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开始学习神经科学,那时我的哲学生涯已经开始了。这种转变的动力来自这样一个认识:如果心智过程实际上就是脑过程,那么不理解脑是如何工作的,人们就不可能理解心智。我愉快地痴迷于对脑的研究,思考它是如何工作的。几乎所有与脑有关的事情,从在神经元之间进行的微小的分子转移(molecules shifting)到整个神经系统,都令人着迷。在所有这些东西中,我是什么,就此而言,在所有这些东西中,我们是什么,这些问题让我和我先生保罗[\[1\]](#id_1_3)好奇不已。 因为我们两个都是哲学家,所以虽然我们如饥似渴地阅读神经科学领域的大量论文,并彼此研讨,但当每一天结束的时候,盘桓在我们脑中的是哲学上的大问题。我们所追求的是这样的观念,即意识的本质、语言的使用、思想,以及感受皆可以通过理解脑而获得阐明,这一点让我们的许多哲学同事感到恼火。虽然如此,对我们来说,在神经科学的框架内提出古老而传统的哲学问题就好像爬上梯子去摘李子一样自然。生活在神经科学到来的时代让我们觉得这简直是天赐的幸运。 [\[1\]](#id_1_2) 本书作者的先生保罗·丘奇兰德(Paul Churchland,1942—)是加利福尼亚大学圣迭戈分校荣休教授,因神经哲学和心灵哲学的研究而著称。丘奇兰德夫妇有两个孩子,皆为神经科学家。——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