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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进电梯,电梯厢里有一名人类学家。我的出现激怒了她,她嘟囔着说:“你这个还原论者!你怎么能认为除了原子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呢?”谁,是我吗?她的话惊得我目瞪口呆。听起来好像还原论者这个词就和盖世太保、纵火犯人或者受雇的刺客这些词是一丘之貉。就像哲学家的“我痛恨脑”的牢骚,人类学家的这种情感流露激发了一些探究。 还原主义常常被等同于走一边去主义(go-away-ism)——等同于主张某些高阶现象实际上并不存在。但是少安毋躁。当我们知道了火实际上是一种迅速的氧化——这是火真实的根本性质——我们并不会得出结论说火并不存在。相反,我们是根据一个事物的微观部分或这些部分的组织来理解这个事物的宏观层面的。这是一种还原。如果我们理解了癫痫是由于神经元群突然的同步放电,而这继而又引发了皮层的其他区域相似的同步放电,这就是对现象做出了一个解释,但并没有否认现象的存在。这是一个还原。没错,对癫痫做出的基于脑的解释的确取代了更早的根据超自然来源所做出的解释,但是前一种解释的成功立足于它拥有极为巨大的证据支持。 有些人认为实际上存在的东西或许并不存在,诸如美人鱼、阴道牙齿、恶魔附身,以及动物精神。洞悉事物的本质有时会带来一些关于什么存在,什么不存在的发现。有些人类过去未曾认为其存在的东西事实上的确存在。人们发现了如此众多的灭绝物种,包括灭绝的人科物种,例如尼安德特人和直立人,毋庸置疑,发现这些灭绝物种的存在要比发现并不存在爱尔兰矮妖(leprechauns)要更令人感到惊讶。在19世纪末人们发现了放射现象,这引起了一片哗然,在这之前这是人们从未料想到的。 虽说做梦、学习、记忆和有意识的觉知是物理的脑的活动,这一点的可能性似乎在日益增长,我们也不能由此就说它们不是实在的。相反,关键在于它们的实在性依赖于神经系统的实在性。如果还原论在本质上是在进行解释,那么牢骚与抨击就没有抓住要点。[\[9\]](#id_9_23)神经系统组织有许多层次,从分子到整个的脑,在所有层次上的研究都有助于拓宽和加深我们的理解。[\[10\]](#id_10_23) 科学主义有时候是一个标签,用来抨击我们这些在寻找解释的时候求助于证据的人。这个标签也意味着一种侮辱,紧随这种侮辱的往往就是谴责我们这些人愚蠢地以为科学是生活中唯一重要的东西,没有什么比科学更重要。 我的老天,生活中当然有许多东西,科学当然既非一切,也非终结。今天清晨,我划着一艘爱斯基摩小艇围绕着博文岛(Bowen Island)游弋,四周一片静谧,景色宜人。一只母海豹和它的幼崽正在哈特岛的远处为早饭而捕鱼。当我后来将小艇拖回岸边的时候我家的金毛寻回犬正在等我。上个星期,也不知为什么,一只乌鸦从后门飞进来停在摇椅上,这只乌鸦的体型出奇巨大,轮廓极其俊美,看起来让人赏心悦目。我和它说了几句话,然后它就又寻路飞走了。平衡,一切都要遵循尊敬的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平衡。 科学是常识的拓展,是成为体系的常识。爱因斯坦说得好:“在漫长的一生中我学到了一件事:比之于实在,我们全部的科学是原始而幼稚的,然而那确实我们所拥有的最为宝贵的东西。”要把这样的评价说成是贬斥为科学主义那简直就是愚不可及。 尽管翻来覆去地说,但我还是要强调针对我们的心智生活,还有许许多多神经系统的实在等着去发现。还有如此众多令人不解的谜团,为此去抱怨在我看来实在是徒劳的,相反,富有成效的做法是寻找各种途径整合我们确实知道的,发现在什么之间存在联系,而什么又没有,看看什么或许需要重新思考,而什么需要全新的处理方法。 把死亡看作万事皆休自然会驱使人们抗拒这样的认识:我们的心智生活是我们脑生活的产物。各种事实让我们相信脑的死亡意味着心的死亡,如果我们热爱生活,我们就要花点时间来习惯。还有其他的世界,灵魂死后会去到那里,想象常常都会凭借创造这样的观念将我们引入歧途。灵魂?如果记忆、技能、知识、脾气和感受所有这些都似乎依赖于脑中神经元的活动,那么这样的灵魂又能够是什么呢?好吧,不清楚具体会是什么。按照我们对世界所知道的东西,这样的灵魂又位于哪里呢?好吧,总在某个地方。没有人敢笃定它不可能是这样的。想象让人们安心但却随便地将何以如此的细节弃之不顾。 这样的安心常常都不稳固,毋宁说是在认知上付出了甚高的代价。一方面,他们搞不懂我们是如何来理解事实的,他们的做法就好像在人们银行账户的小数点左侧增加零。在我的经验中,小孩常常更喜欢听人们头脑中真正想到的东西,他们很快就能分辨出自己所听到的东西是不是为宽人心而编出来的。当我在主日学校的时候,老师们会谈论天国,在我们这些乳臭味干的农场孩子眼中,他们真的毫不足信。我们想他们那是在杜撰,他们的说法简直就是相互脱节的。在月亮之上?月亮之上只有繁星,繁星实际上是相距遥远的星星,谁会住在那里呢?尽管如此,但人脑却可以相当有效地做出+区隔,人们可以充分地利用这种模糊不清(谁能笃定?)来避免自己陷入沮丧和忧伤,就像他们在想到临终和死亡时所做的那样。 当我们主日学校的老师对我们说在我们的祖父母和父母过世的时候,我们依然活着,我们需要尽我们所能令他们感到骄傲,这样的说法对于排遣沮丧和忧伤要更有效果。我们需要基于他们的成就更上层楼,或者开拓那些他们会觉得荣耀而有价值的新方向,那才是我们的意义所在。我们每个人都不得不以自己的方式接受生命的存在性事实。 对我的看法,我已经略有谈及了,但那不过是我的看法而已。对我来说,渴望天国,准备着进入天国远不如在今时此地做出改变来的紧迫。比起那些花时间为他们自己灵魂祈祷以期望进入天国的僧侣来说,我更加感激乔治·华盛顿(George Washington)和托马斯·杰斐逊(Thomas Jeff)[\[11\]](#id_11_21)。比起那些只是警告说使用避孕措施会让灵魂劫数难逃的人来说,我更感激那些发明了安全而有效的避孕措施的人。比起那些只是赞美无知的美好的人来说,我更感激那些殚精竭虑来理解阿尔茨海默症病因的人。 1984年在我们移居圣迭戈不久,我非常有幸见到了约纳斯·索尔克。在1951年的时候,我们的村庄小儿麻痹症肆虐。村子里的屠户靠用了半年铁肺(iron lung)[\[12\]](#id_12_21)最终活了下来,他当时不知道他以后是否能摆脱铁肺。有三个或四个孩子成了跛子,他们跛足的样子各异,程度也不相同。还有一些病例病情持续了短暂的时间,并不严重。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提心挑担。我的父亲在4岁的时候感染了小儿麻痹症,他逃过了一劫,但是却落下了一条不中用的腿,只能一拐一拐的走路,在农场的劳作中,这可不是一个可以轻松克服的障碍。当我开始详细地了解约纳斯的时候,所有这些往事历历在目。约纳斯在1955年发明了小儿麻痹症的疫苗,当告诉他这个发明对我们的意义难以言喻的时候,我的心情非常的畅快。 我们可以用哲学家和数学家伯特兰罗素下面的话作为最后的陈述: 传统的被赋予了人性的神话为我们营造了一个温暖惬意的空间,一旦在这个空间中打开科学之窗一开始会令我们颤抖,但最终新鲜的空气会带来活力,展现出一个自身闪着熠熠光彩的巨大空间。[\[13\]](#id_13_17) 说得太棒了!伯蒂[\[14\]](#id_14_11)。 [\[1\]](#id_1_92) 有爱博士指的是Paul Zak。请访问http://www.ted.com/talks/paul\_zak\_trust\_morality\_and\_oxytocin.html。 [\[2\]](#id_2_82) 正波即positive wave,因此作者说“是P”。——译者注 [\[3\]](#id_3_72) 小马队指的是印第安纳波利斯小马队,是一只职业美式足球(橄榄球)球队。——译者注 [\[4\]](#id_4_60) 在霍华德·休斯医学院的网站上可以找到对教育者或任何只是好奇的人的来说另外的异乎寻常的资源。访问如下网站,你会发现丰富的宝藏,http://www.hhmi.org/coolscience/resources/. [\[5\]](#id_5_48) 否认艾滋病是这样一些人,他们认为艾滋病与人类免疫缺陷病毒无关,而是由消遣性药物(recreational drugs),营养不良等情况造成的。对否定艾滋病的论调的讨论,请参见Nicoli Nattrass,“The Social and Symbolic Power of AIDS Denialism,”The Skeptical Inquirer 36,no.4(2012),或请访问http://www.csicop.org/si/show/the\_social\_and\_symbolic\_power\_of\_aids\_denialism. [\[6\]](#id_6_46) 就像密苏里州的众议员Todd Akin在2012年8月所提出的主张。 [\[7\]](#id_7_40) 在这一点上,可以参见如下有启发性的文章,J.P.Simmons,L.D.Nelson,and U.Simonsohn,“False-Positive Psychology:Undis-closed Flexibility in Data Collection and Analysis Allows Presenting Anything as Significant,”Psychological Science 11(2011):1359–66.doi:10.1177/0956797611417632. [\[8\]](#id_8_28) Michael Shermer,The Believing Brain:From Ghosts and Gods to Politics and Conspiracies桯ow We Construct Beliefs and Reinforce Them as Truths(New York:Times Books,2011). [\[9\]](#id_9_22) 要更详细地看到这种混乱的攻击,请参见Raymond Tallis,Aping Mankind:Neuromania,Darwinitis,and the Misrepresentation of Humanity(Durham,UK:Acumen Publishing,2011). [\[10\]](#id_10_22) Terry Sejnowski和我在The Computational Brain(Cambridge,MA:MIT Press,1992)一书中提出了这一点。让人费解的是有些人还是继续认为神经科学只是在分子的层面上工作,并继续批评那个他们假想的神经科学。 [\[11\]](#id_11_20) 乔治·华盛顿和托马斯·杰斐逊分别是美国历史上的第一任和第三任总统。——译者注 [\[12\]](#id_12_20) 铁肺是“一种协助丧失自行呼吸能力的病人进行呼吸的医疗设备。使用者大多数是因患上脊髓灰质炎和重症肌无力等病,而由此引起负责呼吸的肌肉麻痹的病人。”请参见维基百科“铁肺”词条。——译者注 [\[13\]](#id_13_16) Bertrand Russell,“What I Believe”(1925),in The Basic Writings of Bertrand Russell,1903?959,ed.Robert E.Egner and Lester E.Denonn(London:Routledge,1992),370. [\[14\]](#id_14_10) 伯蒂(Bertie)是伯特兰·罗素的昵称。——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