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茶点，我准备好每周一次的傍晚漫步。坐公交车到城郊，走上心仪的林荫路，一条环绕山脚的长长僻静小道。我最爱这种散步，看着树枝相互交织，形成碧绿华盖。奇妙的是树与树之间谐调成长，互不干扰。树干挺拔自若，支撑着整个树枝网——天然的凉棚。 色度不一的树叶，让我想起多中一体。叶子有的长而糙，有的小而柔。还有几片泛黄的大叶子，在无怨地枯萎着，臣服于季节的流转，传递着您的讯息：愉快接受一切生命阶段。 起风时，树叶簌簌作响，仿佛在向大地、天空和太阳唱赞歌。我一边漫步，一边欣赏这万物并育的和谐景色。 突然念头闪过，“这一切生命的中心——您，此时此刻会在哪儿？” 又往前走不多远，惊讶地看见您默默坐在一条长凳上，仿佛沉浸于自身的无限。您高贵的体态温雅无比，您辐射的光辉渗透视野里的万物。 要不要过去？我迟疑不决。但心灵推着我走到您身旁坐下。您一动不动，也不跟我打招呼。静谧盈满空间，遍及我的全部。我同您近在咫尺，却感到相距亿万光年之遥。您散发出完美的超然。我再也受不了这种宁静，轻声道，“瞧，我在这儿！” 您从眼睛深处发出温柔的微笑，轻声答，“是的，我在这儿，又无所不在。” “但这会儿，我们可以交谈吗？” “你愿意，我就不介意，”您答完又问，“近来可好？” “还好。谢谢您。” “实话？”您又探问。 “我想是的，”我回答，不明白您为何重问。补充说，“我还好；睡得好。” “吃得也好？”您调侃道。又说，“这并不说明你健康。” “那又说明什么？”我困惑不解。“您是要我当上体育冠军，才称健康？” “做个摔跤能手，或者其他运动健将，未必是真健康的标志。”您评论。“那叫身体健康。真健康是身体、头脑和心灵——也就是行动、思想和感情——和谐平衡。这种平衡为真正意义上的健康开路。懂吗？” “有一点懂。但难道‘真健康’不依赖身体健康？” 您回答，“依赖，但又不完全依赖。在某些情况下，那只是冰山的可见一角。大多数时候，你的外部身体生活，受到你最内在欲望及其满足程度的指挥乃至控制。当你意识到欲望的束缚时，惟有这种觉知才会自动开始调整你的行动。一旦认识到放纵欲望是不健康，你就会努力抽身。知道火烧手指，你自然缩手，对不对？人生道理就这么直白。” 您的直截了当，加深了我对您话语的理解。 见我还听得进去，您接着说，“要进一步培养真健康，你就得了解自己的最大敌人——痼疾。” 我一脸茫然。“痼疾？那是啥东西？” “对于此病，很难下确切定义。人人皆患此病，但并不知道。更讽刺的是，他们还对此病的外部症兆——自己的行为——感到骄傲。”您解释说。 “请原谅，我还是不明白。” “好吧，我来举几个例子，帮你了解它的性质。比如，你乐于揭露别人的弱点，尤其在背后。有时还说怪话取笑人，以此肯定自身的优越。你或许出于礼貌，笑着跟人打招呼，可人家一转身，你就拿他们取笑。这些都是痼疾的症兆，源自于妄念——我特殊不凡。实际上这都是你的自我，因害怕自己什么都不是，而试图抓住某种‘我性’。 “疾病就住在你内心深处，但你不完全意识到。反而继续用思想和行动滋养它，直到它开始主宰你。你经常对人的言行妄加评断。视之为自己的权利，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你这样做，却拒绝了他人回应生活的自由。人家要是不同意，你会乐意吗？不会。你会抱怨说人家不理解你！这就是人际互动的性质。这种反应特别具有欺骗性，因为已成为你日常生活的一个无意识部分。” “我为何这样做呢？”我问。 “因为你的自我乐于认为自己特别，比人优越。” 我心里知道您说得对。精准指出了我行为中的主要弱点。我看到自己为坚持自我的重要，是怎样掩藏短处的。 我窘迫地低下头，望着地面。您知道我需要进一步点拨，又说，“要学会尊重你生活中的每一个人——包括那些你认为理所当然的。随着这种觉察的深入，你就会在那些直接或间接参与你生活的人那里，感受到我的‘在’。努力在他们身上见我；这种友爱态度将给你带来健康。” 您指出我的疏忽，又不伤我感情——这种慈悲让我不胜感激。我说，“我应该尊重每一个人，作为一种途径来赞美他们内里的您。我意识到以往的失察盲目。总是低估对我的生活起着重要作用者的价值。对不起。” 您辐射着神圣尊严，揭示，“过去你对生命只有理性认识。这把你引入歧路。不过，对我的信任将让你看到我居于一切众生。” “这让我心里踏实了。不过，该怎样克服人类的这个困境——无法在遇见的每个人里感受您的在？” “必须对自己保持警觉，无论做什么。冷静地观察自己的行动和念头。我会通过这个过程，来帮助你按我希望的方式回应。你越投入这种不断练习，就越感到我各式各样的帮助。” “这将够用吗？” “别担心将来！”您叫我放心。“这种觉知生活方式，将在你经历人生时，给你内在力量来面对自己。还将成为战胜自私——痼疾症兆——的良好开端！” 我大声说，“现在我明白您为什么说此病是我的大敌了。还有没有进一步的疗法？” “有。把你的感官体验全部献给我，以此摆脱五种感官的奴役。但要做到这一点，你必须对我有坚定信心。这种信心可被称作‘第六感觉’，它将为你的人生打开新局面，那时候活动中心就不单纯在你个人，还在于你为取悦我而做的努力。这个第六感觉将引导你越过那些误导你做痼疾牺牲品的享乐。”看我总算对自身问题的性质有了点模糊认识，您似乎对此还满意。 “万分感激，”我说。“我会尽力与此病搏斗。不过，您知道我对克服自身弱点有多无力。所以，真诚要求您指导我去尊重他人内里的您。我内里的您也被层层遮盖着，也得靠您帮我揭开。” 我再也无话可说，无言地仰视着您。 您注意到我的沉默，又分享说，“我刚才讲的觉察，将帮你松开自我痼疾的掌控。虽说病诊断出来，医治却不容易，生活还是会受影响。不过，真诚努力会召唤我的恩典，来帮你获得真健康——感受到是我在通过你生活。” 您表情愉快，温柔地拍拍我的肩，慈爱地说，“你希望与我交谈——我们还没谈够么？” 闪电般的颤栗射穿我的脊骨。我顿感无比喜悦。和您在一起，每一刻都成为一种永恒；也许是永恒被压缩成每一刻？——很难说。我拉着您的手，站起告别。望着您说“谢谢”时泪水盈眶——这是怎样的爱！我一边后退，一边盯着您。这种分离之疼您理解：朝我挥挥手，随即将目光转向一边。 我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回头望。但此时，您似乎又如先时完全沉浸于自身存在。我不知道哪一种品质更美妙——您向我示现的亲密无间，还是您的完美超然。 我不敢再打扰，继续走路。心中欢乐满溢，步履却沉甸甸。我走在小径上，您的话语在树间回荡。您的“手、脑、心和谐”讯息响遍我全身。 您的简单而重要话语将永远像灯标，驱散曾滋养这个痼疾的各种自我中心品质。 唤醒者啊，愿您的药方礼物 提醒我觉知您在我生活中的光明存在 赋予我真正健康——无争之和谐。 ——译自《同唤醒者畅谈》